维奥莱塔社科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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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绸缪(苏英)03

作者按:苏英,非国设,警察alpha和律师beta互相折腾的故事。

有其他人物和自己捏的配角打酱油。涉及到专业知识的地方都是我瞎凑的,请不要当真。

本章爆字数慎入

前文:01,02


缱绻羡爱,绸缪束薪。


03.

基督耶稣啊。他想。绝对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糟糕了。

现在这种时候——alpha仰头避过对方朝他面门砸过来的拳头,弯腰想要躲开对方却被击中了胸腔,随即整个人都被砸在身后的墙壁上。他一个踉跄差点就被旁边什么东西绊倒,双手抓住对面发狂的alpha的同时还得注意躲避脚边抱着他小腿一个劲儿哭泣的omega.

至于新苏格兰场前线警务部刑事侦缉科的侦缉督察斯科特·柯克兰为什么现在会面临如此混乱的情况,这要从下午他的好上司某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开始说起。

就在这天下午开会时,伊戈尔突然问起了奎安特制药洗钱案的相关情况。

各位探长和警员们不明所以。按理说这案子主要是由隔壁反洗钱科负责的,他们刑侦科在必要时提供援助即可。斯科特的第一反应是“喔这游手好闲的死胖子又想抢功劳为他的升官之路添砖加瓦了”,第二反应却是“亚瑟好像接了个和奎安特制药有关的案子来着?”

他迅速地过了一遍案情,确定了委托亚瑟·柯克兰做代理律师的正是相关案件的某个污点证人,现在关押在本顿维尔监狱准备取保候审。亚瑟前几天跟他见面时还谈起了这个案子。

“你说他们洗钱?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洗钱是洗钱,专利侵权是侵权。”金发绿眼的律师一边喝芝士奶盖绿茶一边皱眉,“当然,如果奎安特被你们搞倒了我更高兴,这事儿就交给政府去踢皮球吧,我正好还能分点精力做其他案子。”

斯科特有点遗憾:“我还以为你会说这样你就可以放假了?”

“怎么可能?”亚瑟不满地瞪他,“我现在手上有十一个案子,这次见你只是因为我顺道去法院。”

安格斯悄悄地用手肘捣了一下他。斯科特回过神来,看到伊戈尔相当不满地瞪着他。

操,同样一个表情,弟弟做是可爱,上司做就是惊悚了。斯科特努力让自己的面色显得正常一点:“……总督察,有何吩咐?”

这个冠冕堂皇的称呼立即就让伊戈尔变得和颜悦色,又装模作样地对他们发号施令,差遣他们去调查奎安特制药的总裁接班人行踪。

“他疯了吧?”散会之后安格斯才敢跟他抱怨,“那么大一个制药企业,反洗钱科和缉毒科都还没动静,我们当出头鸟不是要被打死?”

“伊戈尔急功近利惯了,总想给肩章上边加个皇冠。”斯科特漫不经心地回答,“不过这回撞上了职业评级,就算是他想拉上咱们垫背,天塌下来也是由他先顶着。”

“所以我才说他疯了啊!”

斯科特同样心情不佳。迫于上司的淫威他们今天还得出外勤,调查一个庞大制药帝国的太子爷。富二代的私生活除了花天酒地还有什么可调查的?但这就意味着他晚上没有时间给亚瑟打电话撩拨他了。

他们各怀心事但都愁眉苦脸地换了便装,驱车前往希尔顿酒店。情报组提供的信息显示对方晚上在那里有个高级酒会,也许他们能蹲到什么线索。

这就是阶级差距,斯科特觉得自己的仇富心理日益加剧了。就像每年圣诞节和新年,新苏格兰场的警员们都得兢兢业业地守在马路上喝西北风,高级警司们却可以在晚宴上享受暖气和美酒。亚瑟总是抱怨他圣诞节不回家,那是他作为律师来说难得的假期,自己的丈夫却带着枪在摄政街值班。积怨已久后他甚至把这条写进了他们的离婚协议书。

他在车里抽完一支烟,还是编辑一条短信发给他。意料之内的,亚瑟并没有回复。

晚上九点时安格斯发现情况,一名女性omega进了继承人的酒店房间。

“噢,妈的,真恶心。”斯科特这样厌恶地回复他。

安格斯在通讯电波里委屈地吸鼻子:“我也想抱香香软软的omega啊!为什么都是富二代,我却在这里蹲楼梯间?”

“因为你脑子抽了要来当警察。”斯科特说,“呆在那儿别动,老子马上就到。”

他现在位于九楼走廊,安格斯在十一楼对面观察情况,另外几名同事分别在九楼的晚会现场和一楼门口。他通知了其他人,自己给手枪上了膛静悄悄地接近房间。

他只是躲在暗处守着并没有贸然行动,然而事实变化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猝不及防。

“斯科特!房间里面好像在打架!”安格斯的话音还没在耳机里消失,斯科特就眼睁睁地看着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一个裹着浴巾的女性omega连跑带撞地跌在地板上。

他懵了一瞬间,在嗅到那股甜腻的信息素味道时就反应过来:这个omega在发情!

“操!”此时斯科特十分庆幸自己临走时做全了防护措施打了警用抑制剂。发情的omega简直比正常alpha危险一百倍,他可不想工作期间突然就发狂陷入到糟糕的争斗和纠缠之中。

女性omega哭哭啼啼的,缩在地板上不停扭动,白皙的躯体似乎散发着蒸腾热气。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omega,斯科特想,然后就看到一个男性alpha赤着上身走了出来,正是那个继承人。Omega似乎想要躲开对方,却因为身子瘫软无济于事。

他要是再看不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不是正常alpha和警察了。涉及到有发情的omega在场,斯科特飞快地发了个暗号给安格斯,拉好保险栓把手枪插在腰带里,摸出警官证从角落里踱步出来。

“你好,伦敦警察厅例行检查。”他绷着脸说,“请配合调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几乎顺理成章而又糟糕透顶,omega察觉到有另外一个强大的alpha在场立即找到救星,一把抱住他的腿哀声求告毫不放手。Alpha则被本能的兽 欲激怒了,怒吼着冲上来和他扭打在一起。争强好斗的雄性信息素猛然炸开,omega骤然尖叫软下 身子,发出无助又渴求的呻吟。

基督耶稣啊。斯科特想。绝对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糟糕了。

然后基督耶稣狠狠地打了他的脸,派来一个光辉的天使来训诫他或者使他更加难堪。

“……你们在做什么?”斯科特听到一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算此时此刻他被打趴下也绝对不会认错的声音说,“天啊——斯科特!??”

那不是天使也不是恶魔,那是亚瑟·柯克兰。

Alpha艰难地用眼角余光看到站在楼梯上目瞪口呆的beta.他似乎也是来参加晚会的,身着漂亮的正装手里端着香槟酒,金发梳得整洁在灯光下散发柔和的光圈。他看起来高高在上极了,遥远而触不可及。

“滚开!!”斯科特下意识地朝他喊,走神的当口就又被砸到腹部。Alpha抓住他给了他好几拳,他吞下嗓子里的血沫重整旗鼓再度揍了上去。

然而亚瑟还是跟以前一样从来也不会听他的话。他直接丢掉酒杯疾步冲下来,加入了这个混乱的战场。这时beta的第二性别优势反而体现出来了,他安然无恙地在乱七八糟的信息素里灵巧穿梭,找到那个可怜的omega用西装外套罩住她,掰开她搂着斯科特的手指要将她带离这里。

从大局来看这是相当理智的举动,可对他本人来讲就不太妙了。斯科特看出来亚瑟想要帮忙,但身边有一个发情的omega就像是带着一个自动定位的炸弹,很快那个alpha的注意力和怒火都转移到了他身上,调转攻势就朝他扑了过去。

像是有尖利的警报在脑海里炸响,红发的alpha突然就咆哮了一声冲上前去将对方直接撞开,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朝他的脑袋砸下拳头。

“斯科特!!!”亚瑟终于从他的信息素里察觉出不对劲了,他一手抱着瑟瑟发抖的omega朝发疯的兄长大喊,“我没事你他妈清醒点!别打了!”

好在斯科特的同事终于赶到现场,几个alpha一拥而上把混战的两人拉扯开。斯科特被安格斯按在地板上粗重地喘着气,抬头红着眼瞪视周围,眼神凶恶又绝望。

亚瑟把omega放平,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跑过去,跪在他身边俯下 身去抱住他的头颅。Alpha顿时发出了模糊的咕哝声,像受伤的狮子舔舐伤口一样把头搁在他的肩上。他喘息着又急切地不停嗅着beta的脖颈,一无所获后暴躁地噬咬他的耳垂。

安格斯看到beta是谁之后一愣,不由自主地放开手,斯科特立即爬起来紧紧抱住他的弟弟。

“没事了,没事了……我说了我没事。”亚瑟无奈又安抚似地把手指插到他的头发里,轻轻地揉着又拍他乱糟糟的脑袋,不断抚慰这个刚刚因为他而发狂的alpha。

总部派来更多人清理现场,那个omega也被送上了救护车。斯科特和亚瑟都披着安抚毛毯坐在警车上,等待去警局做笔录。离开那令人窒息的环境后斯科特终于恢复清醒了,脸不红心不跳地把自己的毛毯强行罩在亚瑟头上。

“你受了惊。”他压制住beta挣扎的动作,“给老子披着。”

“你他妈在扯淡。”亚瑟说,掀开多余的毛毯怒视他,“你刚才犯什么毛病?难不成你又把我当成了omega?”

斯科特欲盖弥彰地摸鼻子,鼻梁骨上还有被揍出来的血痕:“这不是,老子在见义勇为嘛……”

“你面对发情的omega稳如老狗,一看到离了婚的beta就发疯。”亚瑟不想再理他,翻身就要下车,“斯科特,这是病,你得治。”

Alpha从背后拽住他将他拉到怀里细细密密地亲吻,亚瑟的惊呼很快就被更多的吻给吞没了。他们躲在警灯闪烁的车里接吻,跟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似的一晌贪欢,而不管外面是否有人,他们是否已经陌路。

被摸到腰带时亚瑟总算清醒了,一巴掌抽开他:“滚蛋!”

斯科特凶狠地咬住他的后颈。亚瑟闷哼一声抓紧了他的后背。

“没用的……哥……没用的,我没有……”他艰难地求饶,不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其他什么。

“我知道你没有。”斯科特哑声道,用牙齿慢慢地磨那块后颈肉,“我他妈就是想咬。”

“亚瑟·柯克兰,摸摸你的胸口说老实话,你为什么要跑过来?你为什么要招惹老子?有那么多机会你都不躲,老子抓住你了才想跑,有病的是你吧?”

亚瑟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可能是被他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和态度给震慑住了,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捞起毛毯捂着脖子就要躲开他。

斯科特黑沉沉的视线追随着他,声音跟引诱人类的那条蛇一样嘶哑。

“跑过来就是老子的了……你一直都很清楚咱们的归宿到底在哪里。上次你撑不住放弃了,这次老子说什么也不会放你逃走了。”

 

5-19A号病房突发的医疗事故最终还是不了了之,因为那个警察说得对,大家排查了其他的可能性后只能面对那唯一的正确的结果。亚瑟·柯克兰真的短暂清醒了一段时间,而更令人震惊的是,难得清醒的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偷偷给自己加更大剂量的镇痛药。

从此亚瑟和斯科特一样都上了詹姆斯医生的黑名单,虽然老医生还是尽心尽力地治他的伤,私底下却总是悄悄跟罗德里赫抱怨这一家柯克兰都是疯子。

亚瑟在他们眼皮底下磕吗啡并差点成瘾的事刺激到了他的前夫兼兄长。斯科特交接了手头上的案子,请了年休假开始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用詹姆斯医生的话说,“活像一条护食的蠢狗,还会朝你干瞪眼”。然而亚瑟的情况又变糟了,他不仅会出现幻觉和幻听,有时候连斯科特都认不出来了。

这天爱德华大夫带亚瑟去做鼓膜手术,斯科特习惯性地跟上,被罗德里赫拦了下来。他的脸色很不好,但基本的礼貌还是使得他忍耐下来,粗声粗气地问:“什么事?”

“我知道您是伦敦警察厅的侦缉督察,而他是一名律师。这次事件的起因也是你们共事的一桩案子。”罗德里赫冷静道,“当然我无权过问刑事案件,但是,先生,您知道他在被绑架的十六个小时里具体都遭遇了什么吗?”

“我不清楚。”斯科特说,“医院病历上不是都有吗?他被狠揍了一顿,又被塞在车上出了车祸。”

“这是表面性的病理现象,骨折和鼓膜穿孔是可以被观察和触摸到的,也能被实质性地医治。”罗德里赫说,“可是精神伤害不会,或者说很难。我接过这样一个病例,怀孕的beta突然发疯撕咬他人,深入了解过她的家庭情况后我们才发现孩子是她伯父的。她被家人强 暴了十七年,于是我们报了警,可已经来不及了,她自杀了。”

斯科特冷漠地嗤笑:“那要你们还有何用?”

罗德里赫面不改色:“这句话同样回敬您和您的弟弟,先生。在特权面前,警察有何用?在人情面前,法律有何用?我们负责医治人的伤口和病痛,但那些痛苦不仅是生理性的,也有心理性的,而我们都知道心理性的伤痛往往更复杂。所以有医生,我们会把那些原因找出来,帮助受伤的人,即使那会让人痛苦。”

斯科特没说话。他的脸上空白一片,眼底青黑眉目里都是浓重的疲惫。

“我不知道。”他说,“但是见到警察的时候……他已经不想活了。”

“急救记录显示他在来时的路上休克了。”

“失血性休克。他放弃求生了,他可能在嫌弃我。”

“请不要这样说,先生。”罗德里赫难得说了句安慰的话,尽管他的神情还是没什么波动,“如果他真的嫌弃您,这段时间以来他就不可能一直忍受和您共处一室。”

斯科特发出似笑非笑的声音:“你说得没错,老子自作多情了。我要去抽烟。”

他们来到吸烟区,alpha点了一支淡烟衔在嘴里,烟雾缭绕中声音也模糊。

“这个案子涉及到商业斗争……豪门恩怨什么的。老子不关心,但是亚瑟负责了一个污点证人的委托代理,所以我才掺和了进去。”

“您的意思是这件案子本来并不该由您插手?”

“没错,本次行动中整个刑侦科只负责支援而不是调查破案,那是反洗钱科的活儿。我看到了亚瑟,我就跟了上去。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样到底是害了他还是救了他,显然他被人打击报复了,而如果我没注意到,他就可能已经死在那个车库里了。”

“所以是出于某些原因,污点证人指认的对象报复了他委托的律师?”

“差不多吧,我最近没怎么关注。”斯科特掐灭烟头,眼神和那些火星一样明灭晦暗,“……想想就让人火大。”

“……我知道了。感谢您的配合。”

斯科特挥了一下手,再插在裤子口袋里朝楼上手术室走去了。

经过仔细的检查之后,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开始给5-19A号的病人用药。但他开的并不是安定之类的镇静剂,而是维生素和铜、锌之类的微量元素。斯科特不明所以,经由医生提醒后他反应过来了。

“我之前问过您他的饮食习惯,与您共同生活时,他就曾经连续三个月早上不吃饭,中午只吃快餐三明治,下午喝红茶,晚餐则是速冻水果沙拉。”罗德里赫翻看书写板上的记录,“这是相当不健康的饮食,不仅会伤害他的消化系统,也会对他的精神造成影响。”

斯科特看向病床上昏睡的人。“我知道他是个工作狂,我们……没离婚的时候他就不会好好吃饭;但他其实最贪吃,喜欢吃那些小零嘴。小兔崽子……没了我之后过得一团糟。”

医生抬头看alpha,就不太好意思提醒对方实际上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而且我们不能顾此失彼。缺乏维生素B1会使人烦躁、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衰退;缺乏维生素K会使他的凝血功能下降,极易发生出血。现实生活中很多人都知道维生素B,但不一定知道维生素K……以此类推,还有那些微量元素。如果他的铜元素摄入量严重不足,思维混乱是必然的。”

“好啊,缺什么补什么。”斯科特说,“那就给他来个ABC铜铁锌大全套?”罗德里赫挡住嘴咳嗽起来。

“我得再次提醒您,虽然您可能会觉得我啰里啰唆——这些都只是表象。补充缺乏的维生素可以改善他的情况,但并不能根治。我们的目标是让他恢复身心健康,之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罗德里赫的呼机响起,他拿起来扫了一眼抱歉道:“有人找我,那我先离开了。”

他掩上门前看到病床前红发的alpha弯下腰拨开那些输液管,那种姿态就好像要亲吻金发的beta一样。

亚瑟睡醒之后开始发呆,偶尔摇晃自己的手臂,扑在被子上注视地板花纹。斯科特接近他的时候他并不会躲避,坦荡直白地与他对视,然后身体痉挛几下别开脸,重新躺倒在床上。斯科特跟他说话他也不会接话,神经兮兮地要挠自己包扎好的耳朵,再被对方握住手拿开。

医院规定alpha和omega进重症病房前都要贴上专门的抑制贴,所以这段时间亚瑟闻不到任何信息素的味道。他安安静静地待在蚕茧般的病房里,看向他时似笑非笑,眼里没有焦点,眼神空空荡荡。于是连斯科特的神经都变得迟钝异常,他们像在持续一场没有输赢的拉锯战,双方都精疲力竭,直到警察的出现才彻底打破这种僵局。

斯科特站起身看向推门而入的同事们。

同事穿着警服,局促地看了眼病床上的人后才对斯科特说:“抱歉,柯克兰,但你知道规矩……别让我们为难。”

“有匿名举报你们滥用职权……伊戈尔发了大火,安格斯也被停职调查了。现在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斯科特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Alpha这种并不凶暴反而平静的样子更加令人心悸。同事屏住呼吸下意识地摸上警棍,斯科特淡淡地笑了。

他从病床前绕到家属用的折叠床边,收拾自己的外套要穿起来。可他又像想起了什么,手足无措地绕了几个圈,似乎要去拿什么东西。同事挡在门口不让他离开,最终他再度走到病床前。

“亚瑟,醒醒。”

他唤了好几声,对方这才颤抖着睁开眼,直愣愣地对上他的眼睛,神经质地抽搐。

斯科特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眉眼和肌肤,但还是改变了方向,轻轻地揉他的头发。亚瑟缩起脖子,警觉又莫名其妙地看他。

“我去趟警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得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按时睡觉,晚上不要闹。”

“听医生们的话,但是不许嗑药。如果再被逮到藏东西,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亚瑟……亚蒂。你还记得泰戈尔的鹤鸟么?那群鹤鸟,你还记得么?”

“……亚蒂。”

亚瑟静默地注视着他,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吸了吸鼻子,不停地眨眼。斯科特抽了一张卫生纸塞在他手里,转身和警察们离开了。

罗德里赫正在楼梯上和护士说话,一打眼就看到红发的alpha阴沉着脸气压极低地夹在一群警察中往外走,他立即急匆匆地跟上前去,还没开口斯科特就抬头看到了他。

“你说过这都是为了治好他……所以我才告诉你。”他嘶声说,凌空丢下这句话再也没有回头,“……你们这些骗子。”

罗德里赫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看他们离开了。随后他突然转身朝自己的办公室跑去,白大褂的衣角翻飞掀起漂亮的弧度。

亚瑟·柯克兰是被自远处而来的缥缈琴音唤醒的。

小提琴的声音悠扬动听,像是天穹下随意飘荡的云。他在柔软的触感里微微睁眼,隐约看见逆光站在窗边的修长身影。

“……莫扎特。”他听到自己在小声地嘟哝。

“莫扎特。”那个奥地利人说,“G大调弦乐小夜曲第二乐章,作品号K.525——您终于醒了,柯克兰先生?”

亚瑟只觉得口干,想喝水但没有人递给他水杯。他在床上挣扎了一下,罗德里赫甩了一个弓花将小夜曲结束,放下提琴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谢、谢谢。”他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声音干涩嘶哑。

“是您举报了斯科特·柯克兰。”

金发的beta慢慢扭过头来,摆出一副凶狠的表情面对他。他还端着杯子,水流从他的嘴边溢出,全都洒在了床上。

罗德里赫通知护工来换一床被子,把他的水杯又拿走了。

“我一直都在和那位年长的柯克兰先生强调,您有抑郁倾向但并不是抑郁症,有PTSD的症状但并不是PTSD。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尤其是上礼拜您已经开始补充维生素和微量元素——如果说几个礼拜前您还是意识模糊的,现在您应当很清楚自己都在做些什么。”

“不……”亚瑟痛苦地呻吟道,开始大口喘气,“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有病,我生病了!”

“我刚刚去检查了这个病房的通话记录,只有一个对外打过的电话,接线的是伦敦警察厅前线警务部纪律检查办公室。您的手机在您兄长那里,但医院专线电话的费用是一次一英镑,这笔帐稍后会记在您的医疗账单上。”

“别说了……不是我干的,我不知道……别说了!”

“您很勇敢,理智而冷静得不像样。您知道您的兄长饱受煎熬的原因何在,他是一个正值壮年的alpha,却被困在了患病的beta身边。如果将来他遇到契合的那个omega您又该怎么办呢?如果您一直这样郁结下去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他又该怎么办呢?您始终知道自己无法回应他,alpha的感情太热切太浓烈了,但是beta什么都没有——”

“我他妈让你别说了!!!”

亚瑟咆哮道,一拳砸在了病床护栏上,旁边的医疗仪器被他弄得嘀嘀作响。

罗德里赫安静地看他,走过去调整好仪器数值。

“……我也是一个beta,先生。”他轻声说,“我也知道自我放弃到底是什么感受。”

金发的beta捂住脸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喊。

他们都不再说话了。许久过后亚瑟慢慢地把手挪下来,再睁眼时已然恢复成清醒的模样,绿眼里面清澈透亮,完全没有之前浑浑噩噩的样子。

可他看起来疲惫不堪,脸色苍白,面颊因为动气而染上微红,却更显得病态。

“……斯科特,他活该。”他哑着嗓子说,“奥运会的时候他就在新苏格兰场了,我一点也不担心他会丢了这个饭碗。”

“他一直怪我招惹他,还跟我念什么泰戈尔?我他妈几百年没读过印度诗了……我好久都没做过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了。”

他抹掉额头上的冷汗撑起身子,无所畏惧地直视对方。

“您是一位好医生,但是现在我只想单独待一会儿……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罗德里赫点点头,收好自己的小提琴走出病房。

他并没有马上离开,站在门口处等待了几分钟,终于听到里面传来隐约的啜泣声,断断续续最终变成声嘶力竭的痛哭。

 

斯科特·柯克兰骑了一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往骨科住院部去,车篓里摆满盛开的粉色洋桔梗和满天星。他的弟弟捧着一杯香草抹茶侧坐在后座上,百无聊赖地晃着小腿,和路上经过的护士打招呼。

到达目的地后亚瑟没等斯科特停稳车就直接跳下来,立马被扯了围巾。他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臂:“你想勒死我吗?”

“你摔死了还不如被老子勒死。”斯科特说,无视了亚瑟的抗议将他的金毛脑袋揉得一团糟。他一手捧过花束一手挽过亚瑟的手臂,示意他走大门口前的楼梯:“看看能不能上去。”

上楼梯时亚瑟还是老老实实的,腿部隐约作痛但还是可以忽略。他的康复训练持续好几周了,今天得到批准后斯科特带他来骨科这里,亚瑟大着胆子坐自行车,斯科特居然也没反对。

他们来看望安格斯。这位志向远大的富二代警察被停职调查后和家里人争吵,一气之下竟然摔断了腿。斯科特也是从其他同事那儿得到消息的,他把这事告诉亚瑟后,这家伙居然质问他:“那个案子是不是你把他拖下水的?”

“祖宗,他自告奋勇要去敲诈反洗钱科关老子屁事?”

“请文明用语,我觉得埃德尔斯坦医生看你不爽已经很久了。”

“好啊,先叫一声兄长大人给老子听听。”

“滚!”

乘坐电梯时亚瑟还在抱怨:“我的屁股有点疼,斯科特你那是什么烂自行车?”

“哦,屁股疼啊。”斯科特意味深长道,“我看你以前更疼的时候也没像现在这样叫唤啊?”

亚瑟懵了一瞬,倒是电梯里其他医生听出不对劲,表情微妙地看了他们几眼。亚瑟反应过来脸红得彻底,扯起围巾挡住自己,恨不得整个人都缩到围巾里去。

电梯门打开后他逃也似的冲出去,跌跌撞撞被斯科特拖住了,两个人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纠缠在一起往前走,身后医生的表情更加微妙了。

亚瑟大喘一口气拎着香草抹茶怕它洒了,靠在斯科特身上才站稳脚跟。他故作镇定地整理好自己,在斯科特似笑非笑的眼神里继续直行,走出去一段了才问他:“……病房在哪儿?”

隔了老远他们就听到了安格斯的大嗓门:“……我就算相亲也不要omega啦!一年就发好几次情,发个情就容易生孩子,小孩多麻烦啊你说是吧老爸?你现在看我肯定很麻烦吧?”

“你给我闭嘴!”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喊。

“你别说话了!”一个女性的声音哭道,“宝宝,你也别气我们了好吗?……”

“咱们赶上好时候了。”斯科特悄声对亚瑟说,礼貌地敲门。

一进门安格斯就两眼放光地看着他们:“大哥大嫂好!”亚瑟差点被自己的抹茶噎住。

安格斯摔断的左腿打了石膏吊在床上,身边围了一圈的亲戚,离他最近的正是他的父母。他的床头柜和床尾也都摆满了礼品和鲜花,场面混乱又滑稽,亚瑟想如果再往他身上铺一层白布摆几朵小花,他就可以上天堂了。

这种想法未免太不厚道,他轻咳了一声。

斯科特很自然地跟他们打招呼,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安格斯父亲看他的眼神十分不友好,碍于妻儿在场没有直接发作。

“我的钱都花在你大嫂身上了,所以只能送你花。”斯科特毫不忌讳地直接将花束杵到安格斯面前,“你最喜欢洋桔梗,亚瑟亲自帮你挑了一束,你跟花都得好好养着。”

“谢啦!其他人都送我玫瑰,搞得我鼻子里全是那种香味。”安格斯兴高采烈地接过花束,笑得露出好几颗牙齿。他的母亲在一边呆呆地看他高兴的样子,突然又呜呜哭起来,越过病床直接抓住斯科特的袖子。

亚瑟差点就伸手过去拉开她,却听到对方哭诉:“这位、先生……安格斯从来没在我们面前这么开心过,从来没对我们这么笑过!他总是气我们又气他自己,您能留下来多陪陪他吗?就跟他说说话也行啊……”

“够了!”他的丈夫怒斥,一把抓过她的手,“别丢人现眼了!”

安格斯吊儿郎当地躺在病床上,用口型悄悄对亚瑟说:狗血家庭伦理剧!

斯科特乐了:“我看他平时在苏格兰场快活得很啊。夫人,今天我多嘴说几句,恕我直言您是omega吧?您这样感性我很能理解,但您儿子是个alpha,作为alpha最讨厌什么,您的丈夫应该很清楚。”

安格斯父亲的面色变得更不好了。

年轻的alpha挠挠头,打了个饱嗝翻了个白眼把他的家人当空气,跟斯科特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又问亚瑟的身体情况。

“我挺好的,就是左耳听力还不太灵光。”亚瑟笑道,“感谢你的关心。”斯科特搂住他的肩膀往自己身边按了一按,亚瑟忍了。

“真好。说老实话,你当初……那样把我们都吓到了。你们要是打算再……”安格斯不由自主地回忆,收到斯科特的眼神警告后连忙改口,“现在这样就好!我等你们……哎!等我出来之后请你们吃烤肉!”

他们寒暄了一会儿便告辞了,临走时亚瑟还听到安格斯的母亲可怜巴巴地问他:“宝宝,你怎么认识那个omega的?我知道朋友妻不可欺,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啊?你说他是beta?……”

“……靠,一家子奇葩。”等远离那间病房后他终于感慨出声,“你这个同事没长歪真的是奇迹。”

斯科特耸耸肩:“这不得益于老子平时的正确指导吗。”亚瑟斜睨着他。

“得了吧,人家含着金汤匙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混呢。”他又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严肃,“他知道我们离婚了吧?但今天他热情过头了,你又跟他胡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斯科特走到他前面给他带路,“他的老爹要给他相亲一个omega,但现在他觉得还不如找个beta过日子,要么就直接单身到老。”

“……他真的没有摔到脑子吗?”

“谁知道。过来,走了。”

然而晚上睡觉前斯科特并没有睡在墙边的折叠床上,而是堂而皇之地爬上了亚瑟的病床。亚瑟像碰到蟑螂一样吓得往旁边躲,一头撞到医疗仪器,痛呼出声又被懊恼的alpha按在怀里。

“……妈的。身娇体弱,跟个omega一样。”

“斯科特,我警告你如果再就我们的性别问题胡言乱语,我就叫保安过来把你丢出去再把你告上法庭反正我自己就是律师……嘶……”亚瑟一口气说完一长串话,头部阵痛又让他皱起脸。

“你就算是alpha老子也得日了你,只要你是亚瑟·柯克兰老子就不会放过你。”斯科特说,“低头,给你揉揉。”

亚瑟被他的虎狼之词震到,半晌也接不上话,最终垂下脖颈把脑袋拱在他怀里。

斯科特盯着那截白皙的后颈看,呼吸微微加重变快。

他磨了一下后槽牙,把脑中那个一直叫嚣着“咬下去”的声音丢进垃圾桶,小心谨慎地帮怀里的人按摩头上痛处。

于是顺利得到了陪睡许可。为了防止自己半夜不由自主地放信息素吓到对方,斯科特给自己贴了厚厚一层抑制贴。亚瑟坐在床上环抱膝盖,看他像猴子挠痒一样滑稽地伸长手臂,也不来帮他搭把手,就这样看着他。

拉灯前他恍惚想起,他们是有多久没这样相拥而眠了?

可是这难得和平宁静的夜晚还是被打破了。半夜他们都被对面病房打砸吵闹的声响弄醒,医院的隔音效果很好,现在他们都能被这样吵醒,可想而知对面闹得有多厉害。

“什么东西啊……”亚瑟迷迷糊糊地抱怨,下意识地往他的怀里拱。斯科特被他撩得小腹一紧,咬牙切齿地和他分开,披了外衣在他的眼角落下一吻:“你继续睡,我去看看。”

亚瑟闭着眼胡乱答应几声。斯科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拉开,看到对面病房里已经一团糟。房门敞开着地上散落碎玻璃和各种药片,几个身强力壮的beta护工将暴躁的男性omega绑在床上,理查德按住了他的手臂,罗德里赫叼着注射器壳子把针头插到他的手臂静脉里。一个长相出众的女性alpha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冰封一样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斯科特关上门走了出去。罗德里赫打完药后和护工交谈,视线落到他身上。他似乎劳累了一晚上,银框眼镜狼狈地歪在鼻梁上,平时整齐的衣领也被扯开了,脖颈和脸颊都有新鲜的挠痕。

“抱歉打扰到了你们。”他精疲力竭地说,“我们这儿遇到了点麻烦,马上就好。”

“需要我帮忙吗?”

“多谢您的好意,不用了。”

医生垮下肩膀重新回到病床前,翻看昏睡过去的omega的眼睑与瞳孔。斯科特也回去了。

他的弟弟躺在那儿毫不自知地睡着,把腿伸到被子外面露出细白的脚踝和小腿。Alpha看了一会儿,调转方向折到卫生间里,再出来时身上带着冷水凌冽的气息和残余的信息素。

亚瑟在睡梦里似乎被惊扰到,背过身去把脸埋在枕头里。斯科特再次爬上他的床,对他的左耳低语。他明知道对方听不清,却还是在固执地说话。

“……你还记得那群鹤鸟吗?亚蒂。那群思乡的鹤鸟,总是要回归到它们的山巢里。”

“唔……嗯。”

亚瑟发出几声梦呓,任由他从背后喟叹着抱住自己。

斯科特突然无比恐惧明天的到来,他居然也会感到恐慌,甚至想要合十膜拜与祈祷夜晚更长。天亮之后他们都要继续戴上假面虚与委蛇,嬉笑怒骂。也许这样也很好,亚瑟会和他相安无事,曾经相交的两条直线延伸出去后再也不见,只留下那个交点刻在他们的血脉里。但他仍然会恐慌,在这个夜晚贪婪地埋头在怀里人的颈窝里,亲吻他凌乱的金发。

就让他全部的生命和欲望,全都如鹤鸟般回归到他永久的终点。

 

【TBC】

注释:1.新苏格兰场就是苏格兰场,伦敦警察厅的代称,原址在伦敦的旧苏格兰王宫,因为1890年和1967年两次迁址被称作新苏格兰场。

苏哥在文中的警衔是侦缉督察(Detective Inspector),和《神探夏洛克》里雷斯垂德的警衔一样,肩章上是两个菱形的巴斯星章;他的上司是总督察(Chief Inspector),肩章上有三个巴斯星章,再往上一级就是警司,肩章是一个皇冠。所以苏哥会说上司想往肩章上加皇冠。

2.“泰戈尔的鹤鸟”“那群思乡的鹤鸟”,出自印度诗人泰戈尔的《吉檀迦利》最后一节:

在我向你合十膜拜之中,我的上帝,让我一切的感知都舒展在你的脚下,接触这个世界。

像七月的湿云,带着未落的雨点沉沉下垂,在我向你合十膜拜之中,让我的全副心灵在你的门前俯伏。

让我所有的诗歌,聚集起不同的调子,在我向你合十膜拜之中,成为一股洪流,倾注入静寂的大海。

像一群思乡的鹤鸟,日夜飞向他们的山巢,在我向你合十膜拜之中,让我全部的生命,启程回到它永久的家乡。

问苏哥为什么这么文艺,问就是被亚瑟传染了(其实是我最近一直在看亚非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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